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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故人
文／守村人
年，是终点，也是始点。是终点的意义，不仅在于盘点一年的生计，更重要的还在于盘点过往岁月中那些闪耀着人性光辉的情感记忆；而作为起点，在缅怀的同时，追求更加幸福美好的生活，也许是对逝者最好的慰藉。
春节前后，许多刻骨铭心的儿时记忆，仿佛涨潮的海水，不时地拍打着温热而又略带伤感的思绪。阳春三月犁地的老黄牛反刍时的白沫总是长长地悬在半空，暑假时节弟弟喂养的小山羊总是蹦跳在低矮的墙头上耍着顽皮，秋日暖阳下芦花鸡下蛋后的咯哒声总是在耳畔萦绕，冬日清晨在门楼下大黑狗抬头仰望我手中吃食的眼神总是显得可怜兮兮……这些情景虽然都平淡无奇，却感到异常温暖、亲切；而最难忘的，还是那几位陆续逝去的熟识老者，不禁让我平添了“再也无法相见”的悲伤。他们都是与我的老家同处一条街巷的左邻右舍，他们也都是淳朴、善良的好人。
学良二奶奶去世应该快二十年了吧。学良二奶奶是我家的西邻，一米五出头的身材，显得非常瘦弱。那时她全家八九口人，上有年近八旬生活无法自理的公公和双目失明的婆婆，下有五个尚未成年的儿女。从我记事起，学良二老爷就患有肾病，全身浮肿，一年四季都喝着用茅草根煎熬的汤剂，既不能下地劳作，也无法承担繁重的家务。这样，一家人的吃喝拉撒、缝补浆洗就全靠二奶奶一人操持，但她任劳任怨，从不怨天尤人。
二奶奶不仅含辛茹苦地忙活家务，还要常年坚持下地劳作，以挣取足够的工分来养家糊口。农闲时节，她常常在当院子里不分昼夜地编织高粱席，然后拿到集市上卖掉，以贴补家用。
尽管学良二奶奶自家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但她还是竭尽所能地维系着邻里之情。无论是逢年过节，还是平日家里来了客人，只要做点好吃的，她都不忘给我家送上一碗，说是让我们兄妹也尝点油水，对此，我母亲总是感激不尽，连声道谢。
然而，过度的操劳和岁月的沧桑还是过早地显现在学良二奶奶羸弱的身上，刚过五十岁年纪，她已是满头白发，憔悴苍老。六十五岁那年，她终于走完了艰难的一生。每每念及于此，我常常忍不住潸然泪下。
广金大爷与我家的族门最近，他的父亲和我的爷爷是亲兄弟，因此，也就感到格外亲近。广金大爷高高的个子，黝黑的脸膛上始终带着慈祥的微笑。他十七岁那年招工到新汶矿务局张庄煤矿干翻砂工。翻砂工是一项非常辛苦的工作，不仅要长时间面对高温的炙烤，而且随时都有被流淌、飞溅的铁汁灼伤的危险。然而广金大爷一干就是近四十年，直到五十五岁时退休。由于广金大爷厚道实在，不善言辞，许多工友都愿意和他分在一个班组。即便是他本该轮休，只要同事有急事请求他临时顶岗，他也总是无怨无悔，爽快答应。因而，广金大爷与一茬一茬的工友们都结下了深厚的感情，深得他们的拥戴。
广金大爷退休后回到我们村里，他和大娘在村西自家的责任田里栽植了三亩多苹果树，并在苹果行南头搭建了两间小屋，平时他们两个就吃住在这里。我每次回老家经过苹果行，都在那两间小屋前的葡萄架下坐坐，喝杯大娘沏的丁豆茶，掏出兜里的大鸡烟，与广金大爷边抽边闲聊一阵子家常。告辞的时候，大爷都忙不迭地摘下一大方便袋子脆甜的苹果，非推让着要我带上，说是自家产的，没用化肥、没打农药，带回家让孩子尝尝。
年正月十八，哥哥从老家突然打来电话，说是广金大爷去世了，后天发丧。听到噩耗，我伤心不已，难过了很长时间。出殡那天，我匆忙赶回老家，为广金大爷戴孝守灵，送他最后一程。
在我的记忆中，振丁大爷一直担任我们生产队的队长，直到生产队改称为村民小组，有些事情还需要他参与处理。振丁大爷处事公道，心地善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生产队有四十多户人家，兄弟姐妹五六个的家庭不在少数，但日子过得也都相当紧巴。为了解决他们的生计和婚姻问题，振丁大爷时常如数家珍般地将这些家庭逐一排队，只要年龄及身体条件合适，赶上征兵或者招工的机会，总是将他们优先安置；队里新上的农用机械，需要培训操作人员，振丁大爷也是首先从他们当中选派；评选劳动积极分子，更是有名有利的事情，振丁大爷也给予他们优先照顾……在那个年代，只要穿上一身草绿色的军装，或者能当一名合同工，甚至会一门手艺，是非常令人羡慕的事情，不仅不再愁吃愁穿，而且婚姻大事也就很快有了着落。
振丁大爷作为队长，不论哪家的大事小情，他都实实在在地装在心里，并想尽千方百计给予帮助。年代后期，为了应对日益窘迫的日子，我家曾饲养了一头母猪，一年能产仔四五窝，是一项不小的收入。有一年青黄不接的春天，母猪又生下十只猪仔，眼看就要断顿了，振丁大爷却及时伸出了援手。他和大娘抬着一大麻袋地瓜干送到我家，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也许，正是由于振丁大爷的公正无私，热心助人，去年秋天他去世时，全队里的老老少少都自发走上街头，用难掩的泪水来表达对他的哀思。
作者简介：守村人，年12月生。幼时拾粪，少年求学，虽才疏学浅，然眷恋乡亲、乡情、乡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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